头颅突然睁眼笑道:“陛下,叛军已尽数伏诛。”
我作为首席考古学家,下意识接话:“朕知道了。”
整个墓穴突然震动,无数青铜甲士从墙壁中走出——
原来我随口一句话,启动了远古战争机器。
塞外吹来的风,带着砂砾,永无止境地刮擦着这片荒芜的戈壁,矗立在发掘坑深处的,是那座被称为“寂灭之冢”的千年古墓封土堆,像大地上一块突兀而沉默的疮疤,作为这支联合考古队的首席,我站在墓道入口,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,并非源于塞外的苦寒,而是某种更深沉、更古老的东西,仿佛这座陵墓本身就是一个活着的、正在缓慢呼吸的器官。
“教授,主墓室的清理工作完成了,棺椁……保存得异常完好。”年轻的助手小李从对讲机里传来的声音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我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头那莫名的不安,弯腰钻进了低矮的墓道,墓道两壁是人工开凿的粗糙岩壁,渗着水汽,阴冷刺骨,穿过前室与耳室,其中陪葬的青铜礼器、朽坏的木俑,都蒙着厚厚的尘埃,无声地诉说着墓主人生前的显赫,太安静了,除了我们这些闯入者窸窣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呼吸,这里听不到任何声音,连空气都凝滞如铁。
主墓室比想象中更为宽敞,穹顶高悬,隐没在黑暗里,正中央,是一具巨大的、用整块黑色曜石雕琢而成的棺椁,表面光滑如镜,没有任何纹饰,却在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,反射出幽冷的光泽,它静静地躺在那里,不像一个安眠之所,更像是一座祭坛,或者一个……容器。
“开棺。”我下令,声音在空旷的石室里激起回响。
队员们操作着器械,小心翼翼地将沉重的棺盖移开一道缝隙,没有预想中扑鼻的腐朽气息,只有一股更浓郁的、带着金属腥味的冷风从中溢出,当棺盖被完全移开,所有围上去的人,都愣住了,随即是不约而同的倒吸冷气声。
棺内,没有尸身。
没有华丽的殓服,没有堆积的珍宝,甚至没有一截枯骨。
只有一颗头颅。
它被端正地放置在棺椁中央的黑绸衬垫上,皮肤是一种暗淡的、失去了所有水分的古铜色,紧贴着颅骨,仿佛风干的皮革,五官轮廓清晰,能看出生前应是一名面容坚毅的中年男子,他双眼紧闭,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,表情是一种非人的、绝对的平静。
死寂在主墓室中蔓延,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,这颗孤零零的头颅所带来的冲击,远超任何恐怖的尸骸,它违背了常理,亵渎了人们对死亡的基本认知。
就在这片死寂达到顶点时,异变陡生。
那颗头颅,那顆至少沉寂了千年的头颅,毫无征兆地,睁开了眼睛。
眼眶里没有眼球,只有两簇幽蓝色的、如同鬼火般跳跃的光,它干瘪的嘴唇未动,一个清晰、沉稳,甚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恭敬意味的声音,却直接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响起:
“陛下,北境叛军三十万,已于落星峡尽数伏诛,枭首筑京观,帝国北疆,自此永固。”
“嗡——”的一声,我的大脑一片空白,陛下?叛军?京观?这些词汇像是烧红的铁钉,狠狠凿进我的意识,周围的队员惊恐地后退,有人失手摔落了工具,发出刺耳的撞击声,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更深层的、源自血脉本能般的冲动,让我几乎是下意识地,用一种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、威严而疲惫的腔调,脱口回应:
“朕……知道了。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,整个世界仿佛凝固了一帧。
紧接着,脚下传来了剧烈的震动,如同沉睡的巨兽苏醒,整个墓穴开始疯狂摇晃,碎石和灰尘从穹顶簌簌落下,墓室四周那些原本看似天然、或者雕刻着模糊云雷纹的墙壁,此刻发出了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,石壁表面剥落,露出了后面密密麻麻、排列整齐的青铜甲士。
它们并非俑像,而是真正的、结构精密的杀戮造物,身高丈二,通体覆盖着暗绿色的青铜甲片,关节处是精巧的齿轮与轴承,空洞的眼眶里,次第亮起与那侍从官头颅眼中如出一辙的幽蓝光芒,它们的手臂,是锋利无比的青铜长戈与剑刃。
“铿!铿!铿!”
伴随着整齐划一的、沉重无比的脚步声,这些沉睡千年的战争机器,一尊接一尊地从墙壁的束缚中挣脱,踏足在主墓室的地面上,它们没有发出任何呐喊,但那无声的、冰冷的杀戮意志,比任何嘶吼都更令人窒息。
“启动……它们被启动了!”小李的声音带着哭腔,充满了绝望。
我僵立在原地,眼睁睁看着越来越多的青铜甲士从四面八方的墙壁中走出,它们迈着精准而致命的步伐,向我们这些渺小的闯入者逼近,手中长戈划破空气,带起尖啸。
那颗侍从官的头颅,依旧静静地躺在棺椁中,眼中的幽蓝光芒似乎更盛了几分,它那干瘪的嘴角,在我惊恐的注视下,极其微小地、向上牵动了一下,形成一个无法言说的、诡异而满足的弧度。
原来,传说中足以倾覆天地、再造山河的远古力量,并非虚无缥缈的神话。

原来,我那句不经意的、被某种宿命牵引而脱口而出的话,并非玩笑。
它是钥匙。

一句来自“皇帝”的确认,一句对千年战果的追认,便是启动这支无敌鬼兵的最终指令。
青铜甲士组成的森严阵列,踏着碾碎一切的步伐,逼近了,那冰冷的金属反光,映照出我们一行人苍白绝望的脸。
我的一句话,释放了它们。
而现在,谁能将它们重新封禁?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