圆通的本质,是《易经》“曲成万物”的哲学延伸,也是儒家“中庸之道”的行为实践,它教会人在复杂社会中寻找平衡,如流水绕石,似柔藤攀壁,但过度推崇圆通,却可能让平衡滑向庸俗的功利主义,古人批评的“乡愿”,恰是圆通异化的典型——为保全利益而模糊是非,因畏惧冲突而放弃立场,明代海瑞曾痛斥:“今人皆以圆通为能,以刚直为拙”,若人人以“识时务”自诩,则社会将失去批判的锋芒,这种毒性的可怕在于,它用“成熟”包装怯懦,用“智慧”粉饰投机,最终将人囚禁于自我编织的生存茧房。

历史上,圆通之毒曾无数次显现其破坏力,晚清重臣李鸿章,以“裱糊匠”自喻,周旋于列强与朝廷之间,虽暂缓危机,却未能触及制度痼疾;当代商业社会中,某些企业为“打通关系”而放弃原则,最终在合规风暴中轰然倒塌,这些案例揭示了一个悖论:圆通本为求“通”,过度使用反成“堵”——堵住了革新的通路,堵住了真言的声带。
若圆通仅存于个体,其毒尚可控制;一旦成为群体共识,便将引发文化层面的“钙质流失”,一个过度圆通的社会,往往伴随三种症候:批判性思维的萎缩——人们习惯于“看破不说破”,将沉默视为美德;创新动力的衰竭——任何突破常规的尝试,都可能被“不合时宜”的标签压制;责任意识的稀释——在“人人皆明哲”的氛围中,系统性错误难被追责。

鲁迅笔下“麻木的看客”,何尝不是圆通文化的产物?当个体将“避祸”内化为本能,社会便失去了纠错能力,更值得警惕的是,数字时代放大了这种毒性——算法编织的信息茧房,让圆通进化为“精准迎合”;社交媒体的点赞文化,将不同声音驯化为安全表达,当棱角被磨平,时代或许平稳,却难掩精神荒漠化的危机。
破除圆通之毒,并非全盘否定传统智慧,而是重拾“圆而神,方以智”的辩证思维,中国古代智慧中,早有解毒良方:一是“和而不同”的包容性——孔子强调的“君子和而不同”,恰是对无原则圆通的批判;二是“守经达权”的灵活性——如王阳明所言“随感而应,无物不照”,在坚守根本中寻求变通;三是“有所不为”的底线意识——孟子称“威武不能屈”,正是对圆通异化的最强抵抗。
今日中国,从科研攻坚的“十年坐冷板凳”,到法治建设的“程序正义”,无不需要突破圆通迷思,真正的通达,应当如钟摆——一端锚定原则,一端触及现实,正如数学家陈景润以“笨拙”坚守数论高地,袁隆平以“固执”耕耘稻田,他们的“不通世故”,恰是对民族命运最深的圆通。
